浙江舟山地方有个叫马昌的商人，辛劳半世，也没有发财致富，仅仅维持个家道小康。他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名叫马骏，字龙媒。这马骏生得十分俊秀，自幼聪明，在私塾里只读了五年书，便能熟记四书五经，还能吟诗作赋，填词度曲，十五岁就中了秀才。

他生性洒脱，不拘形迹，特别爱好昆曲，曾经拜当地有名的一位老艺人为师，偶尔粉墨登场，唱做俱佳。他专攻小生，有时还能反串旦角。当他化妆之后，云鬓高髻，婆娑起舞的时候，看戏的人做梦也想不到这样一位绝代佳人竟会是须眉男子扮演的。于是，他这个美男子就远近驰名了。

在他二十岁的时候，父亲马昌已是年老多病，再不能出外经商，长途跋涉了。家里本来积蓄不多,生活日渐拮据。

马骏参加了一次乡试，尽管文章得意,但因与官场素无瓜葛，又无钱可使,终于名落孙山。马昌本是想让儿子投身仕途，将来好改换门庭的，此时见儿子落第,这颗心也便凉了下来,就劝儿子说：“看来为人还是守本分的好。咱们这世世代代经商的，朝中无人,怎么能做得了官？既做不了官,这些经、史,子、集，饿了吃不得，冷了穿不得，守着它,日子可怎么过？还是跟着叔叔、伯伯们去做买卖吧!”

马骏自考场受挫之后,也恨那官场的黑暗，知道走那条路是前途茫茫的，就依了父亲。正赶上马昌的几个老伙伴,打算出海到南洋去办一次货。马骏便和他们搭伙,一起上了海船。

没想到的是，马骏第一次出海便在中途遇上了暴风,翻了船。同船的人全都袭身海底，只剩下马骏一个人，死抱着一块船板，被恶浪惊涛，抛起来，摔下去，几经沉浮，最后，昏昏沉沉地被冲到一个海滩上面。

马骏清醒过来之后，只觉得浑身好像散了架一样，丝毫气力都没有了，肚子里饿得辘辘肠鸣。他勉强拾起头来向四面一望，见左方的远处，隐隐约约像是有树木城郭,心想,这就有命了。于是，竭尽全力爬起身来，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冲着那个方向走去。

离那城郭不远，就隐约望见有人来往。马骏心里也就更高兴了。心想,如今也顾不得什么脸面,先要些吃的再说吧!

这样一想，腿上也就添了把劲，他紧走了一阵，距那些人渐渐近了。又一转念，这里也不知是什么地方,还是谨慎些好。

于是，他将身体隐蔽在大树后面，偷眼观望。这一看直吓得他汗毛直竖,倒抽了一口冷气。暗说：“我的天！哪儿来的这么些怪胎!”

原来，那些人的一副副嘴脸真是无奇不有。有的前額突出，眼睛长在脑门儿上；有的鼻大如拳，下面竟没有嘴巴；有的脸皮皲裂，像千年的松树皮……马骏看了这些奇形怪状，只觉得一阵恶心。虽然肚里早已没有食了，也禁不住干呕了几声。

不料，这一出声，便被那些人听见了，一齐拥到树后来看。马骏见他们围拢上来，心里十分害怕,正不知如何才好。谁知那些人和马骏刚一照面,不约而同地“哇”的一声惊呼,忽喇一下，四散奔逃。有的慌忙间摔倒在地上，连滚带爬，又哭又喊。直跑了有一箭之地，有些人发现马骏并没有追赶过来，这才停下脚步,聚在远处，指指点点,七嘴八舌地说着。

马骏被他们这一阵大乱，闹得莫名其妙，仔细琢磨他们那种样子，似乎是怕自己。可自己有什么可怕呢？心想，我马骏素有美男子的称号,难道这样的相貌竟把他们吓着了?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时，他觉得饿得实在受不了了，便径直走上前去，想跟他们要吃的。

谁想,这一来可吓坏了那帮人。他们立即转身没命似的跑。尽管马骏直喊：“别跑！别跑!我……”人们还是跑得无影无踪。不过，倒也好，因为跑得急，扔下了不少东西。

马骏走过去，在扔下的篮子里，找到了不少吃的，饱餐了一顿，渐渐也有了劲儿了。又往口袋里揣了些食物，便想走进城去，找个暂时落脚的地方。谁知走到了城门口，见城门紧闭，没法进去。没奈何,向四下望望，见南面山上像有些人家，便直奔那山村走去。

走了半日，才来到那个山村。看样子村里人见了马骏虽也有些害怕，却不像城里人怕得那么厉害。他们也是远远地望着，不敢走近。

马骏仔细端详这些人，发现他们虽然长得也很丑，但比起那些城里人来，却顺眼多了。奇怪的是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都跟叫花子一样。马骏一面笑着一面冲他们招手，并且把身上揣着的馍馍掏出来，招呼小孩们来吃。几个小孩子怯生生地走了过来，接过馍馍就大嚼起来。大人们见这样的情形，估计马骏不会吃人的，也就渐渐走过来和马骏攀谈起来。

马骏便把自己的来历告诉他们，人们听说马骏不是什么妖精，是从中国来的，这才放了心。这消息一会儿就传遍了全村。人们都纷纷赶来。说也奇怪，越是长得更丑些的，就越不敢近前来。跟马骏交谈的人,五官的位置还都和中国人差不了多少。别看他们贫穷，还都拿出食物来招待马骏。

这时，马骏就问他们：“你们干嘛怕我呀？我有什么可怕?”

人们你看我,我看你，支支吾吾,看样子是不好意思说。最后,还是一个老头子说：“早先听我爷爷说过,往西走两万六千里有个中国，说那儿的人长得奇形怪状,可他也是耳闻,今天，我算亲眼……”说到这儿，就不往下说了,只是“嘿嘿”一笑。

马骏这才知道，敢情自己这个美男子,在他们看来,竟是奇形怪状，忍不住也笑了起来。人们见他一笑，全都跟着笑了起来。接着,马骏就问：“你们这儿怎么这么穷啊?”

那老头儿叹了口气说：“你哪儿知道哇，我们这儿只重长相,不重文章。长得最美的就当宰相、尚书,长得稍差点的当地方官，再差点儿的只要还能讨贵人们的欢喜，就能混个丰衣足食。”说到这儿，往四周一看，说:“哎！像我们这号人,因为长相太丑，一生下来，爹妈就认为是不祥之物，有不少都让爹妈给扔了。要不是为了传宗接代,一个也留不下,留下的只许住在山村，每年收获九成缴到城里去，怎么能不穷？”

马骏听了，觉得实在是奇闻，便又问：“你们这儿是什么国？”

人们回答说：“我们这儿是大罗刹国，往北走三十里就是我们的都城。”

马骏好奇心盛，便恳求他们带自己到都城去观光。人们一口答应，当晚马骏就在山村住下了。

第二天清早，鸡刚一叫,马骏便和村里人动身到都城去。天大亮的时候，才来到了都城。村里人吩咐他用布巾把脸挡上，免得吓坏了人。

进了城，马骏一看，这地方好奇怪呀！所有的墙全是黑的，那颜色就像上好的松烟墨色，黑中透亮。满城广厦林立,气象非凡。屋顶上却没有瓦，都盖着鲜红色的石板。

马骏随手拾起石板的残块，在指甲上蹭了蹭，那颜色简直红得像朱砂一样。正觉得奇怪，忽听有人喊:“闲人闪开，相爷退朝了。”

街上熙攘的人群，立刻闪在道路两侧。只听一阵马蹄声响，四十名武士，有的打旗，有的执戈，两人一对，排得齐齐整整，骑着快马跑了过去。接在后面的是约二三百人组成的仪仗队。后面，是一辆雕绘得十分精致的四轮车，青罗伞盖之下，端坐着一个人。马骏心想这必定是宰相，便瞪大了眼睛看去。亏着他已经看到过这罗刹国的许多百姓,不然，这一看，怕要吓掉了魂。

原来，这位相爷，头如窝瓜，横量足有二尺；眼似铜铃，睫毛约长五寸；鼻赛秤砣，三个鼻孔朝天；双耳垂肩，两个耳朵眼儿朝后。再看他后面的一辆辆车中，正是大罗刹国的文武百官。马骏由头看到尾，发现越是排在前面的，越是狰狞可怕，那些排在最后的，虽然也是奇丑，还凑合有点人样儿，便对身边的村里人说:“看来这队伍是按品级顺序排列的，越往后的官越小，对不对?”

村里人一听，连忙翘起大拇指来说:“你好悟性！”

马骏这一开口，口音显得个别，四周看热闹的都扭过头来看。这一看,尽管，马骏还用头巾挡住了半张脸，他们还是如同看到了妖怪，吓得哭着，喊着，四处乱跑。村里来的人连忙大声喊:“别害怕，别跑！他是中国人，不是妖怪，不吃人！”喊得喉咙都嘶哑了，人们才渐渐停了下来。

大约是为了互相壮胆，你抓住我，我抱着你，挤在一起，远远地看着。任凭村里人怎样解释，谁也不敢向前一步。街上的铺面房纷纷地关门闭户。村里人见引起了这样一阵大乱,怕担责任,急忙拉着马骏出了城跑回村里去。

奇闻怪事总是传得快的，不到一天工夫，全罗刹国都知道来了个中国怪人。一些贵族、豪绅想要一广见闻，就托村里人邀马骏到家里作客。可是等马骏一到门口，又吓得他们把大门紧紧地关上。男人们还敢顺门缝偷看，女人们早抱着孩子钻进了内室，顶上了门。马骏走了几家都是这样，也无可奈何。

这时，村里人忽然想起有个告老还乡的官员名叫罗卫，从前常常出使外国，见多识广，可能敢见马骏。于是，带着马骏到了罗卫那里。

家人一通报，罗卫果然非常高兴，立即迎出门来，把马骏让到大厅，待为上宾。马骏看他的相貌，像八九十岁的老人，眼珠子向外突出，满脸灰白色的胡须，活像个刺猬。罗卫说：“我年轻的时候，常常出使外国，唯独没到过中国，引为终身憾事。今年我一百二十岁了，没想到在这风烛残年竟然能看到中国的人物，真是天大的喜事。此事不能不奏明天子。我已经十多年没有上朝了，明天早上我为你跑一趟。”说罢，吩咐摆下酒宴。

酒过三巡，又吩咐歌妓们献舞。只见十几名歌妓，白锦缠头，朱衣拖地，扭扭摆摆地跳起舞来。—时眼前花团锦簇，五彩缤纷。马骏心想，且让我欣赏一番罗刹女的花容月貌。他的目光绕过了歌妓们的云鬟彩袖，往脸上一盯，不由得立即打了个冷战。

原来，一个个青面獠牙像夜叉婆一样,越是向人献媚,越是令人毛骨悚然。马骏想闭上眼睛不看，又怕失礼，只得使目光躲着那一张张脸，只去看那花花绿绿的衣服。不料，一会儿歌妓又咧开血盆大口，唱了起来。那声音竟像杀猪一样刺耳，一听就使人汗毛倒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容易一曲唱罢。罗卫便问马骏说:“你们中国也有音乐歌舞吗？”

“当然有。”

罗卫忙说:“能不能为我们演唱一曲，让我们开开眼界。”

这对马骏来说，倒是件容易事。于是，他用手在桌子上拍板，唱了一曲“相见欢”。不想还真遇到了知音，罗卫拍着手，赞叹不止，说:“真是奇妙得很！这声音如同凤鸣龙啸，闻所未闻！”

第二天清早，罗卫朝见国王,把马骏到来的事描述一番，国王十分高兴，说：“有这样的奇人异事?”就要下诏书宣马骏进谒。

左右大臣慌忙启奏，说:“万岁且慢下诏！此人前日进得城来，臣等在街市上见过。他生得形同妖怪，十分可怕，若是惊了圣驾那还了得!”

国王听了这话，又看到大臣们那副谈虎色变的样子，也不觉有些害怕。想了又想，也打不定主意，就说:“此事容寡人三思，以后再议。”

罗卫乘兴而来，败兴而返，回家和马骏一说，两人愤愤不已。罗卫便又吩咐摆酒，给马骏消愁。不一会，两人都喝得酩酊大醉。马骏便谈起昆曲来，说得性起，站起身来，用手蘸着煤面儿在脸上勾了个张飞的脸谱,手持宝剑载歌载舞,演了一段“怒鞭督邮”。

罗卫简直看得出了神，突然他一拍桌子说:“有了!”

马骏吃了一惊，立刻停下来问：“什么有了？”

罗卫仔细端详着马骏的脸谱，笑着说：“没想到你竟有这样的绝技，你还能勾出别的脸谱来吗?”

“当然可以，就是勾上千百个，也能保准不重样。”

“那就好了，我们罗刹国怕就怕的是你那本来面目,既然你的脸能千变万化,勾画得这样美貌，哪还有谁不喜欢你。明天我把宰相请来，就凭你这张花脸，保准能交好运。”

马骏忙说:“那怎么能行？勾上脸谱演戏，娱乐娱乐倒是可以，总不能让我整天勾着脸谱过日子呀?”

罗卫见他这样固执，急得不得了，说:“你这个人真是糊涂透顶了。来了这几天你还没看出来吗？你要是不改头换面，不但连碗饱饭都混不上，早晚得让人家当妖怪把你除了哩。到那个时候，你可就悔之晚矣!”马骏仔细一想，说得确有道理，只好答应。

于是，罗卫果然邀请宰相过府饮宴，还请了许多王公大臣作陪。马骏精心勾画了一副巨灵神的脸谱，真是五彩斑斓。宰相一见，连声说:“好相貌，好相貌！”

陪同宰相前来的许多大臣中也有那天在街上见过马骏的,不由得十分惊讶,说:“怪哉！怎么以前是那样可怕，今天变得如此美貌了呢?”宾主开怀畅饮，十分欢洽。宰相一口答应向国王推荐马骏。

第二天早朝，国王听了宰相的保荐，立即以隆重的仪式召见马骏，向他询问治国之道。马骏本是满腹经纶，通晓治国安邦的道理的，自然说得头头是道。国王听罢，大为赞赏,便在行宫里设宴招待他。

酒席宴前，罗卫谈到马骏能歌善舞,国王十分高兴,说:“既然先生善于歌舞，可否表演一回,让寡人开开眼界呢?”

马骏心想:不趁此机会,捞个一官半职,怎么能在这外邦活下去。但不知这国王的口味如何。于是，他走到殿中央，抖擞精神，先拉了个云手，昂首挺胸，亮了个相。然后，抖丹田，引吭高歌。这第一句真是响遏行云，声震屋瓦。

这时，他向国王瞟了一眼。谁知国王那张脸上不但没有笑容，反倒双眉紧皱起来。马骏暗说：“不好!”于是把心一横，独出心裁，临时编出一套歌舞来。你看他哑着嗓子，又哭又嚎，连滚带爬，丑态百出，像个恶婆娘撒泼似的闹了一阵。

一面演一面偷眼去看国王，只见他眉飞色舞，拍案击节，甚至也跟着手舞足蹈起来。一曲舞罢，国王赞不绝口，立即降旨，封马骏为大罗刹国下大夫。

此后，国王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宴前总要让马骏表演。马骏投其所好，一次换一个脸谱，把个国王喜欢得如醉如痴，赏给马骏许多珠宝，对他十分宠信。

满朝文武见国王对一个外来的臣子这样宠信，不免有些嫉妒，不少人开始对他那张脸表示怀疑。有的说:“初次见他时,分明妖怪一般,怎么会变得这样美貌?”

连宰相也说:“我们这些大臣，虽然也生得美貌，可只能有一张脸。他却能变出各式各样的脸来，怎能不讨天子的喜欢?不过，不定哪天他要是现出了本来面目，保准得惊了圣驾。”

有的大臣又说：“要是看他那本来的面目，分明是个妖怪，哪里是什么中国人！我们得奏明天子，加些小心才对呀！”

于是，大臣们就有向国王进谗言，国王听了也半信半疑。从此，对马骏就渐渐地冷淡了。

马骏自然能觉察出来，心想长此胡混下去,毕竟不是个办法。如今钱也有了，不如辞官不做，设法渡海回家。主意已定,就向国王辞职。国王拿不定主意，先准了他三个月的假，让他去休养。

马骏带着金银珠宝洗掉了脸上的油彩，回到初来时住过的那个山村。村里人见他做了大官回来，都跪着在村口迎接。

马骏把一部分金银珠宝分给了他们。村里人欢声雷动，千恩万谢。有些人说：“小人们受大人这样的重赏，没法报答，明天我们到海市去采购些珍奇的物品送给大人吧！”

马骏就问:“海市是什么地方?”

“海市是海里的市场,四海的鲛人都到那儿去贩卖丝绸、珠宝,四方十二国都有人去做买卖。还有神仙到那儿去玩，他们一来，有时候霞光万道，有时候波浪滔天，赶上这时候准得翻船。有钱的贵人怕危险不敢去，都把钱给我们，让我们代买珍宝。过几天又该是海上赶集的日子了。”

“你们怎么知道赶集的日子快到了呢?”

“只要一看见海上有朱雀飞来飞去，不出七天就是赶集的时候了。”马骏听他们说得神乎其神，便一定要和他们一块去看看。他们再三说风浪太大,不让马骏去。

马骏笑着说:“我本是个在海上跑买卖的商人，还怕什么风浪吗?”村里人劝不住他，就只好同意了。

果然，第二天就有人送钱到村里来，托村里人买货。马骏和村里人带着钱上了船。那只船可以容纳几十个人，船的四周都有栏杆。十个人摇着橹，这船乘风破浪，像箭一样地前进。

在海上航行了几天，隐隐约约地望见在正前方水天相接、云霭迷漫的地方，有层层叠叠的许多楼阁。这时就看见四面八方有无数船只都向那个地方聚拢过去，不用说,都是去赶集的。马骏看见了这样的盛况，又是惊异，又是兴奋。

他们的船越走越近，看得也越来越清楚。原来那些楼阁的外围，还有一带红色的城墙围绕着。箭楼高峙，雉堞管然，气势十分庄严。不一会，船到岸边。马骏随着村里人下船，把缆绳系好，便跟着络绎不绝的人流进了城门。

眼前,阳光灿烂；耳边，笙管悠扬。只见楼阁林立，高接云汉，而且一楼一色，绚丽无比。街市上到处陈列着奇珍异宝，一件件玲珑剔透，光彩夺目。

正当马骏东张西望，目不暇接的时候,忽听有人喊:“闪开，闪开！东洋三皇子来了!”

马骏顺着喊声望去，只见一个英俊少年，头戴紫金冠，身穿白袍，上面绣着五爪金龙，腿悬宝剑，跨着一匹白色高头骏马，缓缓地走了过来。那少年走到马骏眼前，上下一打量，很惊异地问身边的随从，说：“这不是个外方人吗？”

于是，随从们便过来问马骏的来历，马骏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那少年一听是中国人，非常高兴，说:“真没想到在这儿能碰见一个中国贵客,咱们真是缘分不浅。来来来，请到我家，我要好好向您请教哩!”说罢，也不管马骏同意不同意，便叫左右牵过一匹马来，请马骏上马。

两人并马而行，出了西门,刚刚到了海边，马骏所骑的马忽然长嘶一声，一头向海里扎下去。马骏万万没想到这一手，吓得他大叫一声，把眼睛一闭，心想，这回要葬身海底了。

谁知，刹那之后,又觉得并没有掉在水里,便睁开眼睛来看。说也奇怪，只见那海水竟向两边分开，变成两面蓝色的高墙，中间恰是一条平坦大道。他的马展开四蹄，向前飞奔而去，耳边只听得呼呼风响。不一会儿，马自动停了下来。东洋三皇子用手向前一指，说：“前面就是寒舍。”

马骏抬头一看，好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殿瓦是一片片亮晶晶的鱼鳞，殿梁是一根根光润的玳瑁。他踏着玉阶走进殿来，见上下左右都是水晶墙，通体透明，一尘不染。殿中央的珊瑚宝座上，坐着一位龙眉凤目的君主，两侧侍立着文武百官。

三皇子低声对马骏说：“这就是我父亲——东海龙王。”说罢，上前启奏，说：“儿臣西游海市，恰巧遇到一个中国学者，现在把他引来参见父王。”于是，马骏上前拜见了龙王。

龙王见马骏生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双眉斜眉入鬓，两目炯炯有神，暗说：“好一个英俊少年！”一时简直看得呆了。半晌才想起说话来,就对马骏说：“寡人早想一瞻中国人物的风采，今天得遇先生，实是幸会。先生既是中国学者想必精于辞章，不知是否可以一挥大笔为海市作赋，让寡人欣赏欣赏呢?”

马骏说：“敢不从命!”

于是，左右摆下文房四宝。砚是水精作成，笔为龙须制就，纸白得晶莹如雪,墨香得清幽似兰。马骏振笔疾书,笔走龙蛇，文不加点，片刻工夫,写成一篇千余言的《海市赋》呈给龙主。

龙王一面高声吟咏，一面拍案击节，读完之后，说:“先生的文章真是一字一珠，使我们水国增加了无限的光彩。”

于是，传旨设宴彩霞宫，款待马骏。饮到微醉时，龙王举杯对马骏说:“我有一个心爱的女儿，至今没有选中一个称心的女婿。今天先生到我国来，恐怕是上天要成就这一段美满姻缘吧？先生您有这个意思吗?”

马骏想起柳毅传书的千古佳话,寻思能与龙女成亲，真是三生有幸，便立即答应了。龙王非常高兴，马上传旨宣公主上殿。

一会儿，现环声响，一对对宫女，搀扶着公主，飘然而至。登时，鼓乐齐鸣，龙王便让马骏与公主拜了天地。然后,宫女们就把公主搀扶回去。

酒宴之后，两个宫女举着龙凤花烛把马骏引到侧面一个官室，然后退了下去。马骏见公主头上戴着红色鲛绡帕，端坐床边。那床是红白两色的珊瑚制成，上面还镶嵌着五色宝石，流苏帐上挂满了明珠。这宝石、明珠和公主身穿的风帔在烛光辉映之下,金光明灭、眩目生光,室内喜气洋洋。马骏轻轻地走上前去，慢慢地将公主的盖头揭了下来，轻轻地叫了声：“公主！”

公主本是低垂着眼皮，这时微微抬眼向马骏一瞥，羞得急忙又低下头去。就在这一瞥之下，马骏才看清了公主的面貌，那绝不是一个“美”字所能形容得了的。刹那间，马骏只觉得心头发热，脸颊发烧，别是一般滋味。于是连忙熄了灯烛。

第二天，天刚亮，便有许多宫女，跑前跑后服侍这一对新婚夫妇。马骏立即上朝谢恩。龙王传旨拜他为驸马都尉,把他作的《海市赋》传到四海，供水族欣赏。四海的龙王都派使者前来祝贺，并且争着邀驸马宴饮。

于是，马骏身著锦绣衣履，坐上有青龙驾辕的油壁香车，在数十名水族武士簇拥下，声势显赫地出了东海龙宫。一路上丝竹齐鸣,琵琶同奏，三日的工夫就遍游了各处的龙宫。从此，马龙媒便驰名四海了。

欢乐的日子总是过得不知不觉,一晃就是两年多。这天，公主带马骏去观赏龙宫里的一棵玉树，这树有两人合抱那么粗，通身透明，就像玻璃制成的。

透过晶莹的树干，可以看出其中有一条淡黄色的芯。树梢有手臂那么粗，肚子就像一片片绿色的玉石，有一个制钱那么厚，花和栀子花相似，花瓣落在地上，铿锵作响。拾起来一看，就跟红玛瑙一样，上面还有天然的花纹，跟雕过的一样。

马骏和公主便在这玉树的浓荫下，吟诗唱曲。忽然听到树上扑碌碌一阵啊。抬头一看，原来是一只大鸟落在树上，浑身半截碧绿半截金黄的羽毛,尾巴比身子还长。看见了马骏和公主,那大鸟便引吭悲鸣,那声音就像哀怨的箫声一般。

不知为什么,马骏一听到这叫声，一股思乡之情便油然而生，不知不觉地低下了头。公主见他这样，就问：“驸马，怎么忽然闷闷不乐?”

马骏抬起头，勉强作出快乐的样子，说：“啊，没有什么。”

公主哪里肯信,再三追问。马骏才叹了口气，说:“我流落海外已经三年了,和双亲远隔天涯，不能尽我的孝道，反而让他们为思念我，挂肚牵肠。”说到这儿，他鼓足了勇气，对公主说:“公主,你能不能跟我回家?”

公主听了他的话，脸上黯然失色，沉吟了一会，苦笑着说：“人间和仙境是两个世界，我怎么能跟你回去呢？但我也不忍心为了我们夫妻的欢乐，不让你们家人团聚。让我想想办法吧!”说着，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落了下来。马骏虽然归心似箭，但想到夫妻的分离，也禁不住一阵心酸，流下泪来。

第二天，龙王召见马骏,说:“听说你思念故乡,思念双亲，这也是人之常情，那你明天早上就动身回去吧!”

马骏连忙谢恩，说：“我是一个飘泊在外的单身汉，承蒙大王的恩宠，能和公主结为仙侣，这样的恩德，我马骏没齿难忘，必当报答。这次回去，只是看望双亲，过些日子，我把家中的事情安排好了，就回来和公主重聚。”龙王听了，只是淡淡一笑。马骏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便下殿去了。

晚上，公主设下酒宴，给马骏饯行。马骏便要和公主约定重聚的日期。公主含着眼泪说：“我们的缘分已经完了，明天就是我们永别的日子。”

马骏一听这话，犹如半空中打了一个霹雳，一时惊呆了。再仔细观察公主的神色，知道此事是不可挽回了，霎时心似刀割,泪如雨下。公主一面为他擦拭眼泪，一面哽咽地说：“你想回去侍奉双亲，足见你的一片孝心。人生的聚散无定，百年就像一朝一夕，想开些吧，何必这样伤心？从今往后，只要你我永不变心,虽是两地遥隔，我们还是夫妇啊！还记得秦少游那首《鹊桥仙》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公主这样再三劝慰,马骏明知哭也无益，才慢慢止住了泪。公主说：“还有一件要事,在这永别的前夕，一定得和你商量。”说到这儿,脸上立即泛起一阵红晕，连忙把头低了下去。

马骏忙问:“什么要事?”

公主低声说：“我已经怀孕了，请你给我们的孩子取个名字吧!”

马骏听说自己有了儿女，又是高兴，又是悲痛,想了一想，说：“如果是个男孩，就叫福海，如果是个女孩，就叫龙宫吧!”

公主要他留下一件东西作为表记。马骏就把在大罗刹国得到的一对红玉莲花交给公主。公主说:“三年后的四月初八，请你划着船到南边的海岛上等着接你的亲骨肉吧!”说着，拿出了一个装满了珠宝的鱼皮口袋，交给马骏，说:！“收好了它吧，这点东西你家几代人也吃穿不尽。

整整一夜，两人也谈不完离情别意，说不尽海誓山盟，直熬到天明。

第二天清早，龙王又设宴为马骏送行，并且赠给他许多珠宝。宴后，马骏拜别了龙王,出了龙宫。公主乘一辆白羊驾辕的车，前来相送。还是像马骏初来时那样，海水左右壁立，中间闪出一条大道。车马奔驰如风，不一会儿就到了海边。夫妻俩泪眼相看，无语凝咽。半晌才彼此说出了“珍重”二字。

说罢，公主回身上车，那车便向海底飞驰而去。马骏喊着公主，看着公主掩面啜泣的背影，痛哭失声。转瞬间，眼前便只剩下一片微茫的烟波。在回家的路上，马骏心里一阵阵地害怕，不知父母是否健在，家里是个什么样子。想到公主，心里又是一阵悲伤，可怜夫妻是永不能相聚了。

到了家门口，他仔细地端详了一下，见还是老样子，看来还有人住，但不知是不是自己的父母还住在这儿。他怯生生地推开门，走了进去，穿过院子，直奔上房。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正坐在那里打盹。马骏仔细看了又看，分明是自己的父亲，只是没想到三年就衰老成这个样子了。马骏叫了声：“爹!”

老人睁开眼睛一看，立时惊呆了，颤声说：“你……你是……”说着，浑身抖成一团。

马骏知道自己出去几年没有音信，父亲准认为是死在海上了。怕吓坏了老人，急忙大声说：“爹！我是骏儿,您别害怕，我没有死，我活着回来了，发财回家了!”尽管马骏再三重复这几句话，老人还是半信半疑，他把手指伸到嘴边，一口咬出了血，定睛看了又看，这才放声大哭。

马骏也扑过去，跪在老人膝下，痛哭起来。老人一面哭一面喊自己的老伴。老伴从后屋里跌跌撞撞跑了出来，三人哭作一团。

原来，自从马骏走后，一直音信全无。马昌到处打听，他那一船同伙，没有一个有消息的。在海边居住的人谁不知道海上风波险恶，气候变化无常，他早就绝了望，认定是翻了船死在海上了。

这三年，他靠过去的一点积蓄和亲友的帮助，总算没有挨饿受冻。万万没想到，马骏竟然好好地回了家，并且带回来许多奇珍异宝，自然喜出望外。为了重整家业，马昌夫妇首先想着给马骏娶一房妻室。马骏哪里肯依，便把作戏罗刹国，娶妻水晶宫的奇遇，一五一十地禀告了父母。双亲见他坚守前盟，也就只好依他了。

马骏牢记着公主约定的日期。在三年后的四月初八那天，独自划着一只小船来到南边一个海岛。那天天气晴朗，风平浪静。马骏一面划着船在岛的周围转来转去，一面目不转睛地在水面上搜寻。

转了半晌，也不见什么动静。正在纳闷，忽然听见有孩子的笑声，顺着声音转身看去，见离自己不远竟有两个两三岁的小孩坐在水面上打闹，就跟坐在沙滩上全无两样。

马骏急忙把船划到两个小孩近旁，其中一个看见了马骏，张开两只胖胖的小胳膊，格格地笑着，叫着“爹爹，爹爹”。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过来，一头扑到马骏怀里。另一个小孩晚了一步，见马骏已经抱起了别人，便咧开小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马骏连忙用另一只手也把他抱在怀里。

这时，仔细一看，原来是一男一女,两人长得一模一样，分明是一对孪生兄妹。两人一样的打扮，头上都戴着镀着玉石的花冠，冠顶上各镶着一朵红玉莲花。身上除了各围一个金色兜兜外，没有穿衣裤，赤裸裸露着一身又白又胖的肉。男孩还有一只外荷包，绣得非常精致。

马骏打开荷包，见有一封书信。上写：

公婆想必很康健吧！匆匆三年，仙境和人间永远隔离着。一片大海使我们难通音信，深深的怀念使你进入了我的梦乡，翘首远望使我心力交疲。望着蔚蓝的海空，还有什么能像我的离恨那么深哪！

转念一想，奔月的嫦娥，尚且独守在月宫里；投梭的织女，尚且在银河边怅望。我又是什么人呢,怎能和丈夫永远相聚？想到这些,便又转哭为笑。

分别两个月之后,竟然生了一对双胞胎。现在已经在我怀里，能说能笑，自己会拿东西吃，不必吃我的奶也能活了。现在，我把他们还给你，你留下的红玉莲花,我把它镶在帽上，作为表记。

当你把孩子抱在膝上的时候，就如同和我在一起。听说你遵守着当初的誓言，不再娶妻，我心里感到安慰。我这辈子决不变心,决不再嫁。

我的梳妆盒内,不再收藏化妆品，也不再对着镜子涂脂抹粉了。你如同外出的男人,我如同守寡的女子，就是不同居在一起,谁又能说不是夫妻呢？

唯独想到公公婆婆既然已经抱了孙儿孙女,却还没有见过媳妇的面，从情理上讲，也是有缺欠的。一年以后，婆婆安葬时,我一定到坟上祭奠，尽我做儿媳的孝道。

此后，龙宫会很健康，有和我相会的时候，福海会很长寿，可能到海里来来往往。希望你多多保重,这里不能把我所要说的话完完全全地写出来了。

马骏一面看信，一面流泪，泪珠落在两个孩子的身上。孩子们奇怪地问:“爹爹，你怎么哭了?”

马骏擦着眼泪说:“爹爹想你们的娘亲呀!”

两个孩子便搂住马骏的脖子说:“那我们就回去吧!”

“回去?回哪儿去呀?”

孩子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觉得爹爹问得挺奇怪，就说:“回家找娘亲去呀!”

马骏一听这话，心都碎了，望着茫茫大海，说:“孩子，咱们不能找你们的娘亲了，你们看，哪儿有路哇?”

两个孩子急忙都扭过头去，只见波涛翻滚，苍茫一片，真的，哪儿有回家的路啊!

于是,“哇”的一声,一块儿哭了。孩子们这一出声，马骏就更忍不住了，父子三人抱头大哭。哭了半晌，马骏心想，这事不是人力所能挽回，哭又有什么用处。只好一面百般劝慰两个孩子，一面划着船回到自己家中。马昌夫妇见了这一对孙儿孙女，自然也是悲喜交集。

马骏自从看了公主的信，知道母亲不久于人世了，便早早地准备下寿衣寿材，买了块上好的坟地，并且买了几百棵松柏树，移栽在墓地的周围。过了一年，老太太果然得病死了。马骏花了上千两银子，把丧事办得十分体面。

马骏一家素来就有人缘，这几年又成了当地首屈一指的高户，所以出殡这天，亲戚朋友来得很多，足有上千人。贵枢出了县城来到墓地，这地方倚山带水，风景秀丽，唯一的憾事是移栽的几百棵松柏，因天旱缺水，大都枯死。马骏决心下葬后，重新买些树来移栽。

灵柩下葬后，刚刚拍好了坟头，立好了石碑，摆好了祭品。忽然，晴朗的天空中，阴云密布，雷声隆隆，紧接着一阵冷风带着核桃大的雨点，铺天盖地压了下来。送殡的人们登时乱了，马骏急忙便招呼大家跑到附近人家暂避风雨。

天越来越暗，雨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紧，雷越打越响。人们有的躲进了人家的屋里，有的就在房檐底下挤成一堆,远远地望着那坟头。

忽然有人大喊:“喂，你们看!”

人们顺着这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见风雨中忽忽悠悠从东往西飘过来一个白色的影子，直落在坟前的供桌前面。人们睁大了眼睛，惊奇地看着。有人又喊了起来“那是个女的！浑身穿着孝哩！”

另一个又喊:“别嚷，别嚷，你们听……”

大家骤然安静下来,尽管雷声震耳,分明一阵悲悲切切的哭声传了过来。大家相互询问，都不知道那女子是谁。

这时，马骏正在屋子里抚慰老父，听见外面人们吵嚷，心中激动，三步两步跑了出来，问:“在哪儿，在哪儿?”

这话还没说完，暴雨突然止住了，一时天晴如洗，彩虹高悬，哪里还有白衣女子的踪迹。可是那坟地周围的已经枯死的松柏却一棵棵变得枝疏叶挺，苍翠可爱。马骏心里明白,不觉暗暗又流下泪来。

转眼过了十几年，福海、龙宫都已长大。福海英俊勇武，龙官娇媚多姿。福海常和同伴到海边泅水，舟山地方地处沿海，好水性的人很多，可是和福海相比，那可就差远了。那福海练也不曾练过，一下海就像条鱼似的，随心所欲，想怎么就怎么。能一头扎进海里，一两个时辰不上来，人们也不知道他是怎样换气的。

有一次，福海在海里游着游着忽然就不见了。同去的伙伴吓慌了，忙去禀告马骏,急得马骏登时晕倒。谁想，过了几天，他竟好好地回到家里，还挑着个担子，一头装的是美酒仙丹，一头装的是瓜果梨桃，说是从他娘亲那儿拿回来的，马骏这才记起公主信里的话。

以后，福海经常入海去看望娘亲。龙宫也想念娘亲，但因是个女子，不能抛头露面到外边去，急得她时常关着门在屋子里哭泣。

这天龙宫正趴在床上哭泣，口中叫着:“娘亲，娘亲，你知道女儿多么想念你吗？你就不能来看看我？”

忽然听见有人答腔，说:“我这不是来了吗？孩子！”

龙宫急忙抬头一看，果然是母亲站在身边。于是，她一头扑到母亲怀里，哭得伤心极了。公主为龙宫擦着眼泪，又是心疼，又是责备地说:“孩子，你都长成人了，也该自己成家了，怎么还恋着娘亲。你看，娘亲给你带什么来了。”说着，把一棵八尺高的珊瑚树、一包龙脑香、一百颗夜明珠、一对八宝嵌金盒全摆在龙宫面前。

龙宫见了这些珍宝，非常高兴,说:“娘亲,这宝贝真好!是给爹爹的吧？”

公主笑着说:“不，这是送给你作陪嫁的。”

龙宫听了这话，双颊“刷”地一下涨红了，撅着小嘴，搂着母亲，说:“我不要，我不要，我一辈子跟娘亲在一起!”

这时，马骏正走到院子里，听到女儿屋里的动静，仿佛有公主说话的声音。急得他三步两步闯进门来，见果然是公主，马骏连奔上前去，两人的手紧紧地握着，相对无语，泣不成声。

忽然，眼前金光一闪，一声霹雳震得四壁乱晃，马骏被震倒在地上。刹那间，只觉得天旋地转。等他定睛看时,公主已是杳如黄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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