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1/23来源:本站原创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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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历史博物馆中行走,现实和古代,这两个世界,在我的身前身后分开。当宽大的玻璃移门在我身后合上的时候,我感到,周围的气场也无形中变幻了。周杰伦、王力宏、潘玮柏、黄立行,饶舌的流行歌曲连同闹哄哄的音乐节奏,被关在了门外;摩卡咖啡、蓝山咖啡、卡布基诺,那些泛着泡沫的苦涩液体,连同煞有其事品着它们的时尚男女,被关在了门外;骑滑板的、踩滑轮的、练跑酷的、跳街舞的,那些带着炫耀的表演者,和大惊小怪、惊叫连连的观众们一起,被关在了门外……

门外是一个世界,门里是另一个世界,虽然只有一片薄薄的玻璃门,但是,却将人从喧闹、繁华的现代文明,带入了古老、沉寂的古代世界。

在我的周围,都是那些古老的器物,它们无一例外,都已经染上了古旧的颜色和无奈的破损。所有人都只是匆匆而过,瞥上一眼,只有我,隔着玻璃板,用手触摸着它们的灵魂。我听见,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有一滴冰冷的水声,那滴水,从它凝聚,到它滴落,发出叮咚的一声,用了整整五千年的时间。

我觉得有点冷,准确地说,是有一种陡然而寒的感觉。历史太凝重,太艰涩,不是我这样一个普通的女子,能够看得懂的。正当我打算像其他人那样,转身离去的时候,我突然看见了它。

那是一套丝绸的衣服,虽然它看上去也已经古旧不堪,浸透了岁月的沧桑,但是,它那温润的色泽,它那精巧的纹路,它那细腻的质地,却瞬间温暖了我的心。在这个展厅里,没有刺眼的白炽灯,只有昏黄的灯光,柔和地倾泻在那丝绸之上。

当我的脚步声,在木质的地板上轻轻响起的时候,便有那温柔而宁静的灯光亮起,这真的是灯的光芒吗,我有些怀疑,我宁愿相信,那神秘的光芒,是由那丝绸质地的衣服发出来的。这丝绸的光芒,让我感到些许暖意,这个幽暗而古老的世界,在瞬时间,被它轻轻地拂亮了。于是,我们这些现代人,利用历史博物馆这个小小的窗口,凝望遥远的古时候,那向我们走来的,再也不是无声无色的苍老残破的事物了。丝绸,点亮了我的心。

这一件薄薄的丝绸衣服,究竟蕴含着多少古代的丝织工艺啊,我不是专家,说不明白,对于我来说,我最多就只是知道,那是丝绸的。但是我相信,这件藏品,一定是蕴藏着精致的古代工艺的。别的且不说,但看它的质料,我便觉得就算是丝绸,那也绝不仅仅只有一种丝绸,因为,它有的部位,弹上去轻薄而坚韧;有的部位,则有明显的绉痕,并富有弹性;有的部位,平滑光亮;有的部位,绸面有明显的纹路……

于是,我相信了,“丝绸”,不是单身汉,那是一个大家族啊。别的且不说,但说一个“绸”字,春绸、纺绸、府绸、拷绸、柞绸,它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谁又能真的说得清。绸、缎、锦、绫、罗、绉、纱、绢、缣……它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同,谁又能真的辨得明。

当丙纶、涤卡、锦纶、腈纶、氯纶、维纶等等这些化纤衣料开始逐渐地成为现代人衣料的组成部分的时候,我们渐渐地淡忘了棉布、麻布,渐渐地分不清这些化纤衣料和棉布、麻布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同,同时,我们也忘记了丝绸,这曾经覆盖我们躯体千年的衣料。

直到近期,也不知是因为复古风的盛起,还是因为人们终于觉察到了那些传统织物面料的好处,于是,人们便又重新开始,对于丝绸,重视和喜爱起来了。

一直认为,所有的中国传统服装,不管是什么式样的,都是适合用丝绸来裁制的。丝绸,仿佛就是为了满足中国人的穿衣习惯而专门出现的一样。不管是那种有着大汉气势和盛唐风韵的宽袍大袖,还是像那种能够凸显女子玲珑有致的身材的旗袍,都适合用丝绸来裁制。

就好像眼前的这件古装那样,我想,穿着它的,一定是一个美艳而孤单的少妇。她也曾,在灯下,孤独等待,等候着她那弄潮的少年郎回家,泪湿春衫袖;她也曾,在园中,望着“万条垂下绿丝绦”的杨柳发呆,“不知心恨谁”。但是,不管她正在做什么,她一定是穿着这一套衣服,这一套丝绸的衣服。丝绸的柔美,将她的美,展现得淋漓尽致,也将她的孤独,无限地放大。

看着这件丝绸的衣服,霎时间,我有一种这样的感受,我感到了一种莫大的悲哀。这一刻,不是我凝视了丝绸一眼,而是我与丝绸之间的对视,那件丝绸的衣服,仿佛已经不是一件死物,而是有灵魂,有思想的。这真是一个令人伤感的时刻。一件衣服,一件精美绝伦的丝绸衣服,却是在一个古墓中被人发现的。它的主人是谁,是谁的身体,如此有幸,被它所覆盖。

她在身前是一个怎样的女子,或许,那应该是一个兰质蕙心却又红颜薄命的女子吧,可是,经历了千年的风霜侵袭之后,再美的女人,也已经腐朽,变成了一堆枯骨。可是这件丝绸的衣服呢,却依然闪烁着春光般的明媚。我究竟应该为红颜的消逝而感到悲哀,还是为丝绸的不朽而感到高兴呢?

丝绸,这从土中挖出的丝绸,竟然让我的内心掀起了如此巨大的波澜,我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带着一丝感伤,带着一点兴奋,我就这样,与一件丝绸的衣服对视着,长时间地幻想着,想象着它的至美。在那一刻,我向丝绸敬礼,我也为丝绸默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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